Second Snow Chapter 2 向导
by dogbuns
原文：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9777471/chapters/47062183#workskin
“好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Eva紧张地扭头越过肩膀瞥了一眼。Neil在房间对面，正好处于听力范围之外，正好奇地检查着他的名牌。“这还是不让人放心。”
“拜托亲爱的！”Roxie责怪道，“我说过我有个好消息的，不是吗？”
“要是真有那么好，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Roxie翻了个白眼。“他可不像是明白情况的样子。”她对着Neil毁坏的办公室摊了摊手，“怎么说，你到底想先听哪个？”
博士回想了一下她的搭档早前的举止。他语气柔和，行为犹疑，完全是Neil Watts不应该出现的样子。而Eva Rosalene对于谜团素无好感，尤其是当这样的谜团出现在一个像Neil Watts一样，长久以来与她密切相关的人身上。
“呃，”Eva深深吸气，“现在我可能需要点好消息吧。”
“好吧！”Roxie拍拍手，“那么好消息就是，我一直在和Neil研究他的这台定制机，所以这儿要是有谁能够找出事件缘由，我就是你的最佳人选！”
“定……定制机？那真是——啊，还是算了。”Eva摇了摇头。又一个她这会儿不想要的谜团。不论如何，她并不吃惊。“那坏消息呢？”
Roxie压低声音。“你知道Neil是怎么个人……我是说，之前。总是偷偷摸摸到处溜达，向我们隐藏秘密。照理不该搞成这样！”她对着烧焦的墙纸挥挥手，“我尽过全力想介入他的研究，可这家伙简直是只豪猪，Eva！我搞不懂你都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习惯就好。”Eva忽略掉她的比喻，“你是说你没法完全从那玩意儿里恢复数据吗？”
“别小瞧我啊亲爱的，我说过我能搞定！只不过可能需要那么一小会儿罢了。”
Eva咽下口水。她可能能给他俩请到几天病假，但是天知道面对着如此……不在线的Neil，她能撑多久。
“你觉得你能恢复他的记忆吗？从数据里？”
“我没法做任何保证，亲。”Roxie微微皱眉，“我可以找出这团乱的原因，但我觉得把Neil找回来得靠你。”
“我？！”她的惊呼让Neil抬起了头，Roxie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唇上。Eva闭上眼睛，努力冷静下来：“为什么是我？我怎么可能做到？”
“得了吧，Eva，没有人像你一样了解他。”
“可为什么是我？”
“这有什么问题吗？”Roxie嗤笑，“你可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就这，而且也没别人想要找出这事故原因了。要是消息传出去，我们全都麻烦大了。”
“我是他……什么？”Eva退后一步，她一定是听错了。
“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亲爱的。行动起来吧，赶紧的。”
“你怎么知道？”
Roxie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她：“谁还不知道呢？现在快去吧，亲爱的，你今天可有两项任务呢。我们明早见。”
Eva点点头，绷紧下颌：“谢谢你，Roxie。我说真的。”
“小意思。”金发女孩不在意地挥挥手，开始从地板上捡起螺栓，“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在Sigmund公司？”Neil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Eva发现自己很难移开视线——他的备用眼镜没那么反光，很多年她都没能像这样将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了。他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迷茫，现在正像是第一次看到世界那样研究着一切。
（他可能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我们的工作是改变记忆。”Eva再次掉转目光，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路面上。这一整晚都是她在开车，因为Neil不记得他住在哪儿了。“在病人即将离世之际，我们在他们的脑海里穿梭，实现他们向我们提出的任何梦想，给他们一个幻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一生。”
“所以我们是在实现愿望！”Neil像个进了糖果店的孩子一样咧嘴笑起来，Eva忍不住也回以一个微笑。确实，这项工作看似伟大，引人向往，除非你自己身处其中。Eva决定不和他提起抗议者的事情。
“是的，Neil，我们实现愿望。我是高级记忆穿越代理，所以大部分活儿我干。你则作为技术员跟着，以免设备失控，对我造成危险。”
“那我一定干得非常出色。”Neil挠挠后脑勺，“因为它在我身上爆炸了，而不是你！”
Eva嘲笑道：“要是你真的是个出色的技术专家，它根本不会爆炸，白痴。”
这本是个小小的讽刺，但她眼角瞥见Neil缩进了车座里。她转向他，神情关切：“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真的是个白痴吗？”
Eva有些讶异。“我……不，你不是。”她靠边停车，心沉到了谷底。“这是我们之间的日常，你明白吧？”她这回加快了语速，后悔自己出于习惯又开始随便开玩笑。“你也总是管我叫白痴的。我不是说真的，所以请不要那样看着我。”
Neil只是看向别处，Eva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回望她的双眼。“……好吧。”他只是这样说。
博士迅速点点头，重新开动车，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自责。Roxie刚才提醒过她这点，可老习惯很难一下子改变。
“这太让人难受了，Rox！”Eva双手捂脸，“他实在……那不是Neil。我都根本不认识他了。”
Neil正坐在他的桌后，好奇地翻动着抽屉。他的动作非常谨慎小心，仿佛在害怕要是自己动得太快，有什么东西会打破似的。她不怪他，毕竟整个屋子都这个样子了。
“我觉得他不是失去自我了。”Roxanne提出，“只是没那么防备了而已。”
Eva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我也是一样。”
博士哼了一声，思索着Roxie的意思。Neil只会偶尔显得小心翼翼，要么是他们处理的案子太过伤感，要么是他惹恼了她的时候。Eva并不想责怪他，但是每次Neil没勇气开玩笑调节气氛时，感觉总是很怪异。
只有在这些时刻，Eva才能意识到，他其实还是会关心一些东西。
“你是说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他不再记得怎么当个自以为是的混球了？”
“不，”Roxie放轻了声音，“也许只是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车子在一条小小的车道前缓缓停下。这是一座小小的住宅，位于一片面积不大却很怡人的街区，离城里只有一点路。这屋子毫不张扬，但很舒适，对于一位博士和她的猫而言已是绰绰有余。Neil走向草坪上的一小片菜园子，面带笑容：“我住在这儿吗？”
“不，这是我的住处。太晚了，我觉得这个点把你一个人扔下不太好。”何况，Neil住在城里的一间狭小公寓里。她也不想看到他那成堆的披萨包装盒。
“哦，好吧，这儿很棒。我也喜欢你的菜园。”
Eva不敢置信地看着他，Neil抬头看向一边：“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Eva摇头，“你只是一直都不太喜欢我种的菜。”
“真的吗？我觉得它们很可爱啊！”Neil两手插腰，对着一小排的黄瓜微笑。它们都用标签标上了小小的昵称，破天荒头一次Neil没有嘲笑它们，“我这辈子都养不活菜。”
Eva睁大双眼：“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种菜水平很菜？”Neil又向后瑟缩了一下，“有什么问题……？”
“不，不，你说对了！你种菜很菜！啊，真是太好了！”Eva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紧紧抓住他的双手。
“额……天，谢谢。”Neil对着开始大笑不已的Eva轻轻皱起眉头，“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Eva一手拍拍自己的额头，“等这事儿过去了，你会因为是从我这该死的菜园子开始恢复记忆而恨死自己的。”
她又忍不住发出一串笑声，她也不知道是出于放松还是狂喜。她只知道，Neil并不是一去不返了。他回应的微笑，正如这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出人意料，无端生发。可那笑容温暖而熟悉，她只在他们最平静的时候见过的笑容，让她内心温热，宛如故人重临。
这令人振奋的感觉却并未持续。结果他们发现，对于Neil提出的问题，Eva所能回答的比他预料的要少。
洗漱和安顿下来后，他们坐在Eva起居室的小沙发上。她坚决将自己的卧室让给Neil一晚，正当她准备入睡，Neil摇醒她，显然因为困惑和好奇而仍然精力充沛。
她发觉自己肩上正裹着一条柔软的毛毯，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扶手椅上摊放着老旧的年度纪念册。Eva的猫，Dandelion，正窝在Neil的膝头，心满意足地打着哈欠。
这氛围很美妙，她心想，要是眼下不是凌晨两点，而他们也不是在绞尽脑汁回忆Neil的过去就好了。
简单的问题很好回答。“我的名字是Neil Michael Watts，32岁，工程学博士，心理学硕士。番茄酱配一切，而我的搭档Eva Rosalene并不欣赏我高雅的品味……”
他像念经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这些，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它们就会转瞬从他脑中再次溜走。Eva耐心地等待着他拼凑起自己的记忆。但一旦涉及细节，他们便统统卡壳，两人很快发现这种烦人的情况周而复始。
“有没有以前的搭档？男朋友？女朋友？”
“一无所知。”
“我有兄弟姐妹吗？任何亲属？”
“就算你有，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爸妈还活着吗？”
“我可能见过你妈妈一次吧，在毕业典礼上，但是……”
Neil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回忆对他而言来得不够清晰，不够迅速。Eva没法不感到失望。她叹了口气，手指拂过纪念册光滑的纸页。显然，童年时期操场玩耍和戏剧课的零碎回忆不足以填补他脑海中的空洞。她只是希望自己知道有什么能帮他。
“我还以为我们能获得更多点的信息呢。”Neil叹了口气。
Eva闭上眼，向后靠进沙发里：“对不起，我本以为你能找出所有的答案。”
Neil侧头剜了她一眼：“是啊，当然了，交给失忆症患者替你想起一切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玩笑地撞了撞她的肩膀，可这并没能掩饰他声音里的失望。Eva只是为他重拾了几分玩世不恭而感到高兴。
她的同伴也和她一样仰面倚靠着沙发，目光聚焦于天花板之上。Neil手中还在摆弄着他的名牌，手指缠绕着上面的夹子。再一次深呼吸之后，他转向她：“你能至少跟我讲讲这个吗？”
他举起自己的名牌给她。Eva接了过来，仔细查看。NEIL WATTS 博士– 初级技术专家，上面这样写着。
“这怎么了？”
“我的上面写着初级，而你是高级代理。我可不想撒谎说我不羡慕你袍子上的金边。什么原因？”Neil向着挂钩上Eva的制服挥了挥手，“别告诉就因为我是个白痴。这借口有点老套了。”
这倒终于让Eva的心情轻快了起来。她合上纪念册放到一边，向Neil浅浅一笑：“这个嘛，我倒是可以回答。”
他们约见的那家咖啡厅里人头攒动。小小的空间内满溢的那种活力与Neil脸上大大的笑容正好相衬。她对这种路边小店可没什么期待的，这里只有两名咖啡师在值班，而桌子边上挤满了学生。Eva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一群年轻人和他们的新式手机中间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相信我，Eva，喝上一口这儿的咖啡死都值了。”Neil说着，手指快活地在桌子上打着节拍。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们竟然还能有张桌子，简直是个奇迹。“我就知道——我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是个咖啡品鉴行家。”
Eva轻轻笑出声。Neil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笑容夸张，手舞足蹈，像是永不西沉的太阳。成年世界里有太多的未知和变动，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改变真的很好。
“你也还是个窝囊废吧？”她说笑道，Neil冲她吐了吐舌头。他们为了这种事情吵来吵去吵了大概一百万次吧，比如——“实验室有什么权力建在十四楼啊！”——两人很快又回到了那熟悉的一套相处方式上，一如当初课间休息，和期末考试之前刷夜的时候。
要是Eva有选择的话，她宁愿这样的时刻永远延续下去。可她的手机正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口袋里，她知道随时都有可能有电话打来。她没法冒风险。
“你为什么叫我到这儿来？”他们点的东西上了，Eva问道。Neil慢悠悠地准备起他的饮料。Eva不知道他是在拖延回答，还是只是一如既往地热爱在咖啡里加无穷无尽的糖。
“怎么，我就不能联系联系老同学啦？”Neil装着嫌弃的样子捂着胸口， 却只收到Eva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是Neil Watts。你才不会和人有联系。”她指出，“尤其是在销声匿迹了四年之后。”
“你生日的时候我还给你发过推特呢。”
“Neil。”
男生叹了口气，双脚翘到桌子上——他这么干不怕被打吗？——然后慢慢地、长长地啜饮咖啡。Eva在杯壁上敲打着手指，盯着他的眼神颇不耐烦。
“好吧，就是我在Hermann公司的工作不太顺利，”Neil终于说道，“那边简直一塌糊涂，他们连半数病人的合同都完成不了！成交率已经趋近于零了，我的薪水也差不多。我很确定我有一半的客人的订单都拖了好几个月了。我需要——”
“帮忙。典型的Neil风格。”Eva替他说完。
“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知道Sigmund什么样！你们的聘用率简直丧心病狂，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准备入职考试！要是能得到内部员工的帮助就太好了！”
“所以你要我帮你作弊？”Eva杯中的咖啡突然变得酸涩。毕业后他们说好不会进同一家公司，不然他们会逼疯周围所有的同事。他们的老师居然能忍受他们永无止境的争吵，简直是神迹。
“Eva，Eva，Eva，我绝不会作弊，”Neil责难地晃着一根手指，“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堂堂正正考得比你高的，但你必须放下过去了。”
“我没法直接告诉你答案，你是知道的，”Eva叹气。她并不反对和Neil一起工作，她内心有一小部分甚至在催促她，毕竟，她没有相处得特别好的同事。团队里要是有个熟人也挺好，只是……“这违反规定。”
“我没忘记你对规定的态度，Eva。”Neil倾身向前，要不是他的镜片该死的反光，她大概能看到他拿出的小狗般哀求的眼神，“我只是想问你一些考点。就把它当成是报答我在Strickler教授课上提供的笔记好了。告诉我该准备些什么，或许再向你们老板说几句好话——”
“哇哦，等等。我得跟我老板说些什么？”
“推荐我啊！”他用力地比划着双手，“Neil Watts博士，天才技术专家，无与伦比！”
“谁会信啊？”
“我知道他们不会拒绝才华横溢的Eva Rosalene博士的，”Neil一脸傻笑，“尤其是她推荐了她的老朋友。”
Neil在她讲述整个故事的时候一直全神贯注，无意识地挠着Dandelion的耳根。他显然一直在努力憋笑。
“有什么好笑的？”Eva问。
“我很确定我完全可以不靠你就通过考试，”他评论道，“既然你这么说了，这测试简单到我做梦都能做出来！”
Eva愣了一下，然后朝Neil的脸扔了个靠枕。“混账，”她说，“你知道专门去见我上司一趟就为了聊起一个所谓的有趣的老朋友有多难吗？”
“太搞笑了！”Neil开始大笑，用手撑住自己的膝盖来稳定身体。Dandelion跳了下来，跑进隔壁房间，尾巴恼怒地抽动。Eva轻哼一声，别过视线，尽管她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再次闭上眼，静静听着Neil被自己的笑话逗笑的熟悉声音。可就当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她悄悄抬起一只眼皮，窥视着她的搭档。
Neil脸上的笑容渐渐低沉，他凝视着地毯的目光不肯移动。“那就是我们吗？”他问，声音又一次静悄悄的，“我们是朋友？”
Eva想开口数落他，告诉他这毫无疑问，可有个纠缠不休的念头告诉她，那是谎言。Neil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可他的眼里分明写着一个疑问，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进她的胸口。“那为什么你不了解我？”
而Eva，当然，知道答案，可她永远也不会向他说起，只要他还是这个样子就不会。真相不言而喻——因为他是Neil Watts而她是Eva Rosalene，因为他的一生都在把整个世界挡在一臂距离之外，而她已经不再尝试。因为对Neil来说，建立联系就像是靠近一场大火，他们都害怕引火烧身。
沉默片刻，Eva终于回答。“不管怎么说，”她说，声音掩住一个哈欠，她的眼皮开始变沉，“我认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没有勇气说下去，但后半句话沉沉地悬在半空。‘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
Neil只是应了一声，在回卧室之前沉默了一会儿。Eva感到自己被扶着躺倒一边，毯子被拉高到她肩头，她太累了，没法抗议。她有一部分私心享受着如今他温柔的样子，因为那实在是太稀有了。
自私，Eva心想，脑袋在一片模糊中嗡嗡作响，思维渐渐沉入睡眠。是啊，要这么说也可以。她一定是太过自私，所以只有当为时已晚时才会努力挽回，只有当他已然离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需要他。
TBC
